这里的故事都不算极新。中国互联网几十年发展经过中，风口幻化，高途用很短的时期演示了一家发现蓝海，投身而入的公司又如何被速即抛下。在它的故事里，不错看到“大佬”的创业情感，和瑞幸相似的被作念空fc2 萝莉，ofo与摩拜、滴滴与优步“烧钱游戏”的缩影以及政策突变带来的批郤导窾。虽然，也少不了一群坐在财富过山车上的东谈主，所经历的东谈主性的考验和抵挡。

文 |徐晴

剪辑 |金汤

运营 |Trixy

陈向东终于“愤怒”了。

这是“双减”巨雷打在在线阐述行业后的第四个月。高途仍在灾后重建，创始东谈主兼董事长陈向东每天都会讲理其他同业正在作念什么，“老迈爷一样碎碎念”。在任职工告诉逐日东谈主物，有一次他听说，公司里几位主讲本分正带着高途的学生“出走”，自强门庭，尝试直播讲课。

陈向东动了气。几个高管更是较起了劲，他们的处罚决策是，蹲守在直播间，一看到这几位主讲本分直播，就坐窝举报。

正本，一位留在高途的职工不雅察到，这几个月，陈向东的景色还是从发怵转向安适，再变成满怀但愿。他想了诸多举措应酬政策带来的巨大更动。比如作念硬件，但又以为这是重资产，容易积压库存。他也想让高途直播带货，“归正就是无谓花太多钱的、有东谈主力就能作念的事，他都想尝试一下”。

最近几天，还是有几位主讲本分被拉去试水直播带货。但陈向东又不想效仿俞敏洪，什么都卖，他跟职工说，“要是有一天我不作念阐述了，我就退休了”。

这位高途的绝对戒指东谈主驱动变得乐不雅。近期的一次全员会上，陈向东说“目前是公司最佳的时候”，他用一种平缓的语气嘲谑我方：“我也经历过股价140多好意思元的时候”“我亦然登上过富豪名次榜的东谈主”……试图告诉现今留在高途的九千六百多位职工，两块多好意思元的股价和低谷并不可怕，高途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每隔一阵子，高途就会有一次饱读吹为主、论说计策为辅的会议在不同部门召开。有东谈主看到，陈向东的眼睛里多了些红血丝，相较从前，他的头发也白了不少。

前年公司被联结作念空的时候，他的一又友圈像一个对传说声的发话器，吵杂、强烈。目前，他的一又友圈仅一个月可见，点开只剩一条横线。但至少，陈向东推崇出来的奋斗和轻快仍然感染了不少职工，他们也昂扬起来，试图健忘头顶那一派仍未隐没的阴雨。

7月24日，中办国办印发了《对于进一步减轻义务阐述阶段学生功课包袱和校外培训包袱的意见》，这份被简称为“双减”的意见对教培机构的投融资、业务类型、筹办时期都作念出了严格限定。高途的股票应声而落，一部分职工被动离开，大课直播间陆续关停。

这家也曾名为“跟谁学”、后更名“高途”的在线阐述公司，是首个收拢在线阐述风口的公司之一。它依靠“all in在线直播大班课”而速即崛起、最初上市，站上了在线阐述行业的巅峰。

但很快，蓝海变成红海，更多的公司和财富滚入行业，靠情感构筑的好意思好愿景被拉回到现实，化为一派巷战和肉搏。在尚未分出赢输时，红海变为“死海”，也曾风头无两的行业标杆要重新探索翌日。

▲ 陈向东演讲之后，走下讲台。图 / 视觉中国

“把命注入”

巨雷在本年8月的一天落下。那一天，陈向东在高途全员会上宣布，宇宙十三个场地中心只保留三个。每个中心东谈主数过千，裁人波及上万东谈主。紧接着，扫数东谈主都停驻了办事。寰球意马心猿地坐在工位上玩游戏，办公室里响起雄起雌伏的“timi”。

一周之前的7月24日，“双减”落地，办公室的脑怒驱动变得不同：电话销售的声息越来越小，从共事工位走过，有东谈主会速即护住屏幕。稀疏有几位职工兄弟无措又饱食竟日地比及晚上——加班还是成为肌肉记忆，11点，他们打理东西离开公司。

阿明是博彦科技大厦的安保。他紧记，办公区没几天就没了东谈主。到了8月底，司机和搬家师父进入大楼，搬走办公用品。他们一夜束缚，桌椅被搬上车时“叮叮咣咣”。9月2日早上7点，阿明唤醒了一位睡在一层大厅的司机，告诉他，高途与博彦的租约还是在7个小时前郑重到期，搬家到此为止。

9月的一个晚上，前职工林一再一次进入了高途在博彦科技大厦的办公室，塑料袋、矿泉水瓶、败露的电线和一些零散的垃圾散布在各处，还没搬走的椅子像超市的手推车一样堆叠在一谈，只消绿色的济急灯阴惨惨地开着。隔邻恬逸得不错听见虫鸣。他神采黯然，难以折服高途的零散。

▲ 高途原办公区的零散。图 / 徐晴

时期像是被7月24日那一天切割成两块。在这之前，这里老是喧嚣。

网约车司机不心爱这里。从晚上十点或更早驱动，进入这个区域的路会堵得像一锅粥，满处都是车灯的光亮和喇叭的响声。这个由博彦科技大厦、东软北京研发中心、软件园互联网翻新中心、文想海辉、中关村新兴产业定约围成的区域，曾是高途在北京的办公地，随着公司的快速发展接踵被租下。

没东谈主能直快在这里打到车，滴滴老是泄露，前边还有两百多位乘客在列队恭候。几栋楼下，永远停留着十几位外卖骑手。由于外卖数目太多，容易丢失，高途允许好意思团在大楼门口建造了一整面墙的外卖柜。

阿明也曾在大厦一层拦下十几位信用卡倾销员，还曾发现数家装修公司职工戴着鸭舌帽、怀揣影相机走进大厦一通拍摄。——这两年，不少中微型在线阐述公司会向装修公司冷落“按照高途（跟谁学）的格调来”的要求，迫使他们来学习教授。

楼里亦然嘈杂的。办公区里，指示本分们戴着降噪耳机给学生讲题，欣忭得像高三无东谈主维持的自习室。昂扬又整王人齐截的声息会一会儿从各个边缘里传来——会议室或是走廊的过谈。

也许是标语。高档教研杨可通常看到“乌泱泱一堆东谈主进入一个大会议室作念（对于）自信的磨真金不怕火，一个个站在桌子上说我是最棒的”，“就像传销机构通常作念的事”。也许是三次×三下的击掌声。在高途，一朝有家长报名了短期班，小组长会带着指示本分们“九连拍”来庆祝事迹。

只消一些场地是恬逸的。比如博彦科技大厦的五层，这里密集地漫步着十几个正方形格子间，主讲本分在这里直播。房间门外贴着文书，“禁锢在直播终止邻喊标语，禁锢在直播间走廊开复盘会，谢谢体谅！”但主讲本分镜头的对面，也许是几万东谈主在听大班课，喧哗在别处。

▲ 高途原办公区墙上的标语和文书。图 / 徐晴

主讲本分是这家公司的中枢，其他的东谈主员，包括指示本分、教研组和运营东谈主员都要围绕着他们来。在本年，风头最劲的几家阐述培训机构里，高途一直以名师和高价杰作课程与其他的公司分散畛域。

从2017年年中驱动，陈向东就将全部的赌注押在了名师直播大班课上，这是他选拔all in的“最小单位点”，自后成为了这家公司速即崛起的第一把秘钥。——2019年上市之前，跟谁学还是达到了联结四个季度的范畴化盈利。

盈利带来了延迟与扩张，职工这两年越来越多，林一看着企业微信东谈主数从一万变成两万，然后被荫藏。办公桌像莫得隔板的大通铺，东谈主与东谈主之间的距离从一臂，慢慢裁减到不突出两个拳头，伸手打哈欠的时候，能打到摆布东谈主的头。

每隔几个月，林一就听说有新的场地中心建成。合肥中心的板块负责东谈主义淼曾负责英语学科的招聘，“现实上招东谈主的速率是正本设计的三倍”，6个月的时期里，合肥中心的东谈主数从20变成800，褊狭的办公室变成三层的办公区。

一座座大厦里的高途东谈主勤勉又傲气。以至，不少东谈主发现我方在去职时还有假没休完。比如张淼，还剩28天。对此，他毫无怨言，以至引以为傲。高途提倡“将心注入，任重道远”，压力最大的时候，他和职工开打趣，“将心注入不行了，咱们要将命注入”。

“多情感的阐述家”

一个典型的高途职工梗概是这样的，学经历不算隆起，骨子里有一些自卑，渴慕证明我方，当他们碰到公司或是期间提供的契机，会绝不彷徨地收拢，一步步进取爬升。

林一的故我在东北，当地的平均月收入是2000元。他在这家公司作念指示本分，每个月算上奖金不错拿到20000元以上。他的家东谈主一度十分管忧，屡次接头：“你到底在北京作念什么？”

汪四维在这里办事只是一年半，很快升任部门负责东谈主。离开高途后，他跳槽到互联网大厂，径直进入管制层。他骇怪地发现，同级别的共事，每一个都比他大十岁或者更多。

高光和柔光也曾一谈打在高途东谈主的身上。林一叹息，“赶上一个风口，可能你自己也不何如好坏，可是在这个风口上你也飞起来了”。

两年前的6月，一百余位职工站在纽交所的大厅里参加上市敲钟典礼。时期一到，金属圆盘在电路戒指下发出有限定的响声，寰球一谈甩开膀子鼓掌，在半空中画出尽可能长的曲线。在通盘纽交所227年的历史上，那一次参加敲钟典礼的东谈主数排第一。

▲ 跟谁学上市合照。图 / 陈向东微博

想起阿谁情景，前聚创举始东谈主王大强（假名）语速加速，音量随着普及：“可能是许多东谈主的东谈主生巅峰。”归国后，报答晚宴在国贸大饭馆举办，几个联创跟陈向东坐在一桌，设计翌日公司不错达到“千亿市值”，王大强开打趣：“昆玉们致力于推一把，把Larry推到中国福布斯前十！”

目前回顾起来，王大强以为这句话“太吹法螺了”。不外在2020年10月发布的胡润百富榜上，陈向东还是位列第47位，比拟往日一年，他的财富增长662%，是上榜企业家中财富涨幅最大的一位。公司也在随后抵达了极点，2021年1月，公司股票涨至149.1好意思元，市值突出380亿好意思元。

作念阐述虽然不单是钱，险些每个东谈主都会提到“Larry的阐述情感”。

在里面，他们叫陈向东Larry——创业前，43岁的陈向东决心适合互联网格调，第一次给我方取了英文名，自此之后，他话语不再用“我”，只自称Larry，“就像李佳琦名称我方是佳琦一样。”上海的职工芊芊说。

对于这家公司而言，陈向东是绝对的精神首领，亦然绝对的偶像。有东谈主曾在凌晨少量的公司楼下看到Larry离开的背影，为此额外发了一条微博，驰念这个“名胜一般的夜晚”。王大强了解Larry，“他不管几点起、几点睡，不管连开多久的会，从来莫得见过一次他打打盹儿、打哈欠。睡午觉、打个盹都从来莫得过”。

Larry乐于把神气传递给职工，像一个布谈者，反复相貌阐述和致力于对一个东谈主庆幸的更动。

他曾计议让扫数的指示本分转型为“二讲本分”，不再只承担销售任务，他们也要给与培训，按时侦察，考锻真金不怕火履历证。他也说过要作念“土产货化”，让指示本分了解当地的政策和素质情况，为学生提供更适配的服务。

这显着是一系列偏离买卖、成本崇高的设计。杨可跳槽到跟谁学后，发现Larry情感的一面要大过买卖的一面，“我知谈他是带着内心的一些炊火在跟我对话”。直到如今，一位被裁掉的职工仍为Larry辩白：“Larry不是老本族，他是多情感的阐述家！”

要是说直播大班课是跟谁学的第一把秘钥，那么情感就是第二把。Larry的情感给自便涌入的年青东谈主们穿上了战衣。他们在公司高声喊着标语，私行读着Larry的《心流》，随着他去延安、遵义团建。情感以至引发出了每个东谈主的荫藏潜能，许多东谈主作念出了超出我方办事或者是才气的事。

▲ Larry的《心流》，高途东谈主必备。图 / 受访者提供

一位英语学科的指示本分，为了让学生感受到高途的服务，把学生莫得买课的数学家庭功课一并给检查了；高途一驱动本事不完善，指示本分经常常就要应酬系统崩溃：可能是本分正讲着课，直播卡顿了，或者是学生用华为的平板打不出字，家长用苹果的手机用不了优惠券……微小的问题都不错由东谈主去处罚，比如给用苹果手机的家长单独生成一个优惠码，一个个发往日，再一个个收钱。

莫得东谈主以为费劲，也没东谈主以为难。

2020年年底，在线阐述公司学霸君倒闭，许多学生维权无门。其时，陈向东决定，公司免费给这些学生上课。那一阵子，合肥中心的张淼反复向职工强调，“咱们要向每个学生负责，这是咱们作念阐述的初心”。他没说的是，公司也要靠此次契机把新客户收入囊中。有的主讲本分一天上三节课，带不同的年事、不同的班型，指示本分的办事量也猛增好几倍。但调节率如故变成了一个难以折服、极低的数字。

接下来的一期，每个东谈主的压力都极大，复盘会开了一场又一场。终末，有几个驾驭主动说，“要不咱们几个我方带头上？”他们扭头去作念指示本分的办事。张淼说，有一个驾驭不太会英语，他说不错负责寰球的后勤，每天订饭。最终，这期课程赢得了800%的增长。

▲ 学霸君因资金链断裂倒闭，这一年，在线阐述公司风刮风落，倒下的亦有不少。图 / 微博截图

刘小海以为，高途这些年能作念起来和东谈主有很大关系，“简直是终点拼，你在别的公司根柢就找不到这样拼的东谈主”。巅峰时期，每个东谈主都7×24小时待命。“要是说一个东谈主是这种办事景色不可怕，团队100多个东谈主有余是这种办事景色，那就终点可怕了。是以寰球一直说高途是一家洗脑的公司，这个公司文化照实终点牛。我还没碰到过一家公司是东谈主东谈主都吹法螺这样玩命办事的。”他说。

王大强说，高途东谈主最常说的标语之一是“致力于到窝囊为力，拼搏到感动我方”。

而况，高途提倡“伙伴文化”，寰球资源分享，扫数策略、方法、旅途一教授证不错坐窝复制。林一印象最深的一次是，某一季度的销冠站在台上，把我方虚耗时期、元气心灵，好梗阻易才总结出来的销售话术，和盘托出。那次他折服，寰球并不是敌手，而是并肩战斗的“伙伴”。

“你不折服好意思好吗？”

只消一处少了一些“伙伴”的厚谊。

直播大班课的方式跑通以后，公司里面有两个部门讲理K12（从幼儿园到高三）业务，一个是由阿里中供铁军诞生的祁秀平指导的跟谁学好课，包括K12和成东谈主、敬爱敬爱课程；另一个是搜狐视频销售中心诞生的刘威负责的高途课堂，专作念K12。

两个业务线叮嘱有快有慢，但总体来说高途课堂的营收更为可不雅。其时在跟谁学好课部门的刘小海以为，好课团队愈加讲理渔利性增长，高途课堂愈加讲理“人命周期价值”，推敲“长线盈利”。

尽管双方都受怜爱，但公司给以的资源是完全不同的。刘小海直不雅的感受是，“一个是亲女儿，一个是干女儿”。亲女儿是高途课堂，无尽参加的东谈主力和财力让它成长为一个巨东谈主，尽管养分不良，永久在“计策性耗费”，但它的浩大体量决定了它在公司里的地位。比拟高途课堂，好课参加的资源未几，体量增长速率也慢，但却一直在盈利。

“高途课堂和好课的两拨东谈主相互不屈。好课的东谈主以为高途课堂是资源喂大的；高途课堂的东谈主以为你量这样小，你跟我话语干嘛？”更庞大的是，晋升的速率也权贵不同，“在好课详情比不上高途课堂，一些管制层实力进出不大，但有的升到了司理，有的如故驾驭。”刘小海说。

这也证明了其时的跟谁学，堕入了一场以量取胜的比拼。如今看来，这还是在一定进程上，与实在的阐述普惠情感背离，情感只关乎公司。

当公司有负面信息的时候，岂论什么部门，高途东谈主对公司的信任不会减弱分毫。

2020年2月25日，第一簇闪电划破了太空。作念空机构灰熊发布呈报，指出这家公司的七个筹办实体在2018年夸大了74.6%的净利润；跟谁学曾要求入驻的阐述机构用作假账号刷单，平台流量和学生东谈主数严重作秀；除此除外，还筹商于郑州三座大楼的价钱争议，以及大股东和中枢职工频繁套现等等。

这之后，从4月驱动，针对跟谁学的作念空呈报如同网罗上的连载帖。之后的12个月里，跟谁学被多家机构作念空15次。

照实有一些隐而不宣的问题。比如天蝎在2020年5月发布的作念空呈报中指出，有职工在入职参谋群中示意，主讲本分入职之前不必有锻真金不怕火履历证——这与公开府上违背；另一位在跟谁学官方先容中的高档汉语锻真金不怕火李格，她所公示的锻真金不怕火履历证编号泄露，扫数者是李盼盼，任素质科是音乐。

屡遭作念空以及实锤粗放引来了股价的几次触动和雪球用户的嘲讽。他们称陈向东为“拉总”，说“拉总的爱好和特长是拉股价”。每逢有负面新闻发布，就会有东谈主在驳倒区反讽：“你不折服好意思好吗？”——这是因为陈向东曾发了一条一又友圈，说“因为信任，是以浮浅；因为折服，是以好意思好。您折服了吗？”

▲ 陈向东一又友圈截图。图 / 受访者提供

对于作念空，陈向东的回报多是对于他的初心、情感、逸想、花样。比如，有东谈主质疑跟谁学刷单，他解释，跟谁学是一家把诚信看得比人命还庞大的公司。再比如，陈向东前年12月给与《误点LatePost》采访，被问到被作念空14次是一种若何的体验时，他回答，天大的庆幸，这创造了世界历史。

作为精神首领，陈向东的立场径直影响职工的心态。张淼在休息日到北京总部加班，看到陈向东和高管一谈开会。前一天晚上，灰熊的作念空呈报刚上新闻头条，目下的这些东谈主却说谈笑笑。他一下子宽解了。回到合肥，作念空呈报还是有了6个版块，新入职的职工问，何如回事？张淼说，习尚了。

通盘公司的情况是，外界越作念空，每个东谈主越收缩。寰球看着股票在触动中上扬，从40、50、60好意思元涨到100、120、130、149好意思元。一句公司里面广为流传的打趣是，“你不要惦记有东谈主作念空，你要惦记的是你的工资买不起公司的股票”。

那阵子，公司拿入辖下手机筹办器算数的东谈主多了起来。休息时期一到，会听到北京的职工们讨论在哪个区买房，他们计议在期权终局效苟且上车，在房价动辄数百万的城市里安家落户。

翌日一派光明。只是直到此时，闪电后的惊雷还莫得实在落下。

“资深锻真金不怕火”

每个高途东谈主都紧记一位“老奶奶”。

前年，一个语气泰斗、短发泛白的“资深锻真金不怕火”，一会儿出目前4家在线阐述的信息流告白里。她的身份一直变化，“40年英语本分”“一辈子小学数学本分”“群众”……告白上方或下方，logo也在变，高途课堂、功课帮、猿指示、清北网校轮替登场。

显着，这是一位告白演员。在它的背后，正在进行一场在线阐述的烧钱大战。

▲ 四家在线阐述用消失“老奶奶”。图 / 抖音截图

从2019年驱动，K12+直播大班课是一门好生意，成为行业共鸣。线下元老学而想、新东方，青出于蓝猿指示，还有字节家的新东谈主“浪漫课堂”都在当年全力参加。毫无疑问，这个过热的行业，一条跑谈还是挤不下了，他们最起码需要两条公交谈。

比及2020年，2亿学生转到线上，这一年教培行业一共发生了111起融资事件，金额突出500亿元。投资者名单里都是最顶级的机构。

老本带来了更宽阔的市集，也带来了新的叮嘱。

纵不雅互联网发展史，每一个风口上都作陪着一场烧钱大战。有的钱“烧”出了基础法子，比如电商的物流和外卖的范畴；有的钱径直“烧”成了用户补贴，培养出用户习尚。但在线阐述这一次，钱径直“烧”在了营销，让告白商、节目制作方、平台赚得盆满钵满。

把钱“烧”在营销上也并不罕有，前有凡客烧钱砸线下告白，后有瑞幸请来汤唯、张震让小蓝杯深刻东谈主心。在蓝海里烧钱是为了栽培市集，在红海里烧钱是倚赖老本的力量撬动市集份额。

为了市集份额，在线阐述的战场选在了2020年暑期。暑假之前，猿指示、学而想、功课帮、跟谁学的营销实行预算，分别达到了15亿、12亿、10亿、8亿。

在往日，跟谁学曾是战役的旁不雅者，这家公司的起势一方面是因为专注三四线市集，另一方面对微信流量的欺骗娴熟，这让跟谁学在前端的获客成本很低，不必烧钱。

也恰是因此，2020年年中给与《东谈主物》采访时，陈向东以为阐述不该靠营销。“历史上拚命砸告白作念营销的阐述公司，自后都退出了历史舞台。”他说。

但在2020年的一个全员会上，陈向东宣布“转型去作念范畴性增长”。刘小海回忆，上市前和上市后公司是两种景色。上市之前跟谁学追求盈利性增长，上市之后要追求在老本市集的估值，大面积的告白也在上市之后的2019年第四季度驱动投放，“公司驱动对标竞品了”。其时，刘小海负责品牌投放，每天一睁眼就发愁要何如把上千万的预算花出去。

陈向东不是一个降服的东谈主，他有我方的对峙。但当他站在山顶，敌手们一个个滑下，同业者们的装备还是调试结束，每个部件都还是润滑到治装待发，他莫得喊停的职权，只可侍从。

林一在跟谁学办公楼的电梯里看到了猿指示的告白。他拍了相片发给共事，共事见怪不怪地笑了笑。陈向东给与《东谈主物》采访时说，跟谁学和竞争敌手在消失辆公交车上贴告白，跟谁学在门的正面，敌手就在后头。

职工把投放告白行为一种实力的证明。林一紧记，前年秋天，负责高途课堂的CEO刘威在公司群里发了音讯，“咱们在公交站牌都还是投了告白了”。下面接连弹出几十条微信音讯，寰球刷屏回复，“折服高途！”

▲ 高途课堂、学而想在公交站“烧钱”。图 / 视觉中国

但真实的情况是，巨大的营销带来了巨大的耗费，“烧”走的是自家的盈利和公司的市值。终于，在保持联结8个季度的盈利后，2020年第三季度，跟谁学耗费达9.33亿元，同期，用户濒临负增长。

可这个战场，只消跻身就很难退出。

搏斗还在不绝，其中最强有劲的烧钱器具是短视频平台。9月初，猿指示日均投放927万元，跟谁学达到434万。到10月中旬，这两个数字变成1397万和713万。信息流告白采纳竞价机制，搏斗最热的时候，一个有用获客痕迹从几十、几百变成了1300块——这个价钱来自跟谁学。

情感包裹着的阐述对等是一个好意思好的办法，但掉入竞争的现实，烧钱营销成了跟谁学的第三把秘钥——和任何一个在线阐述公司，或者说任何一个风口上的公司莫得两样。

负责高途课堂的刘威在此时拍了桌子。他叫来了汪四维和另外几个负责东谈主，说我方感到“痛心”，同期又以为“可怕”。他留住任务，一天之内，获客成本要降到700块。阿谁会从前一天晚上开到凌晨，负责东谈主们莫得回家。

可获客成本刚降下没多久，当年10月22日，陈向东在一次里面全员会上宣布，高途课堂和跟谁学好课的K12款式将要合并，最主要的原因是营销用度花得太多。前高途师训部门负责东谈主宋新紧记他语气严厉，说“咱们犯了一个愚蠢的特地”。——合并的决定下来之后直到本年官宣，有东谈主以为那是刘威最颓败的时候。

在高途，刘威像一个“实在的CEO”，他永远保持着一种严肃和精雕细镂的立场，不像陈向东看起来亲切、和睦。但现实上，作为一个从驾驭成长起来的管事司理东谈主，刘威无条款听从陈向东的命令。比拟舵手，他需要作念的是让这艘大船上的每个零件都平淡、接续地运行。

在汪四维看来，刘威是“一下子把问题刺破”的东谈主。“他以至不在乎这个东谈主是谁，他避难就易，也不会给东谈主好意思瞻念。”

他以为，刘威“可能会酿成里面一些高层的不酣畅”。汪四维以至费解感到，刘威与Larry之间“会有一些莫得那么调解”。在他看来，刘威在筹办公司、孵化东谈主才、搭建公司体系上才气强悍，但这种强悍随契机跟Larry的情感相违背。在公司，寰球盛大认为“刘威代表了买卖的那一面，是实干家，Larry代表了情感的那一面，是精神首领”。

此时，“精神首领”怨入骨髓。但对外，他保持着一贯的掌控感。年中一次演讲，陈向东提到：“那些竞争使得咱们作念出的决策，往往都会是特地的决策。”12月给与《误点LatePost》采访时，陈向东说：“我到今天也不以为烧钱作念生意是平淡的。但市集被重构，老本大批进入，我的想法发生了变化……在计策参加期的时候咱们不错隐忍耗费。”

只是这时候，在线阐述的风口还是雷云密布。

▲ 陈向东。图 / 视觉中国

“和你共进退”

慌张和不安驱动笼罩着这家公司，这个行业。

本年1月，“老奶奶”事件招来了中央纪委国度监委网站的发文品评，跟谁学下架了告白和廉价引流课程。

4月，阐述部印发《对于浪漫鼓励幼儿园与小学科学衔尾的指导意见》，禁锢校外培训机构对学前儿童违纪进行培训。5月末，陈向东关停了公司的信息流业务，裁人20%，同期关闭针对学前儿童的小早发蒙业务。

再往后，陈向东示意“不动中台了”。HR小鱼松了衔接，但7月底，“双减”落下，扫数东谈主都被高速列车的刚劲惯性摔在了地上。

陈向东血泪了。

“双减”之后的全员会上，他的语速减速了。宣布裁人后，扫数东谈主都收到了一封来自陈向东的里面信，3个排比句访佛出现了5次：终点终点对不起，咱们不得不作念出如斯贫寒的决策。终点终点痛心，咱们的不幼年伙伴将不得不离开。终点终点伤心，咱们必须割舍那么多不得不割舍的情感……

▲ 高途里面信。图 / 脉脉截图

在宽阔职工眼中，Larry的信情真意切。他们再一次受到感召，在被裁掉后，把“戴德Larry，戴德高途”成立为里面通常软件“灵犀”上终末的签名。

办公室的东谈主驱动变得寥寥无几，HR小鱼在走出办公室时回望，共事们的名牌还摆在桌子上，由于太过密集、奥秘，远远望往日，她以至以为像是一个个驰念他们也曾存在过的墓碑。

林一这些指示本分，对高途的心情很复杂，其中最多的是体贴。陈向东往日的愿景，不管是“二讲”如故土产货化，都还莫得落地。在以范畴性增长为设计的布景下，事迹排在了第一位。

在续班期，指示本分要是莫得达到事迹，就算还是报名教资试验也不允许请假参加；向家长推课的时期，指示本分只可打电话，不行给学生答疑。为了完成KPI，指示本分向家长承诺有提分、放解题“大招”，以至谈德诈骗，常用话术是“别让你的彷徨逗留孩子高出”。

即即是在“双减”落下的前后，夜里依然有指示本分留在公司给学生讲题，他们也在调节话术，反复接头家长续课的意向——就像不知谈将军的命令已下，还想再冲一把的士兵。一位家长其时接到电话，问对方“不是双减了嘛”，指示本分叹了语气，挂了电话。

在指示本分身上，不错看到情感与买卖的博弈。当情感占优势时，指示本分更像一位本分；当买卖更被垂青，指示本分就成为销售。

亦有东谈主对高途失望。

在“老奶奶”被点名品评之后。公司宣布整改，规范告白，减少信息流投放。但也曾负责师训的宋新发现，告白还在。里面有一个额外的告白词犯禁库，收获、试验筹商的词汇都不行出现，筹商部门会换着方法修改表述，比如把“提分”改成“怒涨300词”。“如故在钻政策的空子”，他认为公司并莫得实在反想。

大愚基金司理、雪球上的认证用户“仓又加错”刘成岗认为，“国内在线阐述公司莫得现实上的区别，莫得一家公司是利用了互联网，利用了科技，让阐述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互联网跟科技只是用来作为获客的器具。”这些公司包括高途。在他看来，“Larry是随着阵势去走的，他在这个行业里面莫得作念出颠覆性的东西。”最庞大的是，“他为什么一面讲情感，一面又把课程价钱定得那么高，收割的如故下千里市集的用户？”

▲ 高途公交站告白。图 / 视觉中国

“是伙伴是伙伴”

8月下旬，CEO刘威“因为个东谈主原因”去职。自后的职工大会上，陈向东说：“出乎我的不测（料）。”他说我正直本以为寰球是依靠作念阐述的情感走到一谈。“他以为我方看错了东谈主。”刘小海说。

此时，陈向东也吊销了all in，以至转向变成了in all。

“双减”之后，陈向东在高途Q2季报发布后的电话会议上示意，高途将加大参加已有的成东谈主阐述业务板块，比如财经、公职，同期拓展新的成东谈主业务板块，举例考研和出洋留学，并驱动探索智能数字居品和管事阐述。

如今，为了直播带货，MCN紧锣密饱读地作念起来了，成东谈主业务的修养课和编程课也有了端倪。由于之前裁人裁得太透彻，高途以至有些缺东谈主，不少部门正在重新招聘，或是让被裁的职工回流。——但显着，如今还看不到这家公司盈利的第二曲线。

目前的高途在北京只消一处办公地，文想海辉大厦的南方五层、北边两层。最近，一位仍在任的职工发现陈向东还是很久莫得出目前成东谈主业务在的那层办公区了，反而是中小学部的职工看见过他许屡次。他认为，这是因为成东谈主业务慢慢相识下来，Larry更多要去费神变化更大的业务。

11月，在“营转非”的压力下，学而想和新东方宣布郑重关闭K9业务。高途也紧随着宣布，将住手K9业务——这是按照规则，每一个在线阐述公司该作念的事。

但对于陈向东而言，K9仍然是要作念的。他准备成立一个公司，在相宜“营转非”政策要求的情况下肯求派司——在北京，35东谈主以上的大班课每小时价钱不行突出政府指导价，有东谈主估算是50元——不绝作念K9的业务。陈向东折服，只消大班课东谈主数够多，50元“这个价钱一定是获利的”。

仔细分析过政策之后，陈向东以至愈加乐不雅了，跟主讲们单独开会的时候说这是“功德”，“巴不得这样”。他折服有了办许可证的要求，许多机构会退出市集，这意味着竞争敌手变少，烧钱营销也不存在了。他以为目前的情况复原到了2018、2019年的样态，不错“转头阐述的现实”。他的设计是，让高途的股价复原到30好意思元，是2018年上坡时候的30好意思元，不是本年跌下来的30好意思元。

陈向东如故当年阿谁大佬，只是一年融资5000万好意思元刷新记载的风头过了，参与制造的在线阐述风口也过了。在各个会上，他评价那些也曾的同业者、在线阐述前“大佬”们的致力于，“哎呀，何如能这样搞呢？”“啊，早知谈咱们也这样作念了。”他说，我方不会吊销阐述，除非退休。

▲ 新东方董事长俞敏洪直播卖瓜助农。图 / 抖音截图

作念阐述是陈向东的空想与对峙。就像他在农村长大，空想在北京买大屋子，再建一个拍浮池。随着财富增长，他的空想早已实现，但拍浮池老是空着，陈向东的姆妈看不外去，说要填上种菜，他不容许。空想老是要实现的，但不一定一切都不错匹配，就像如今，拍浮池莫得种菜，荒在哪里，陈向东于今也莫得学会拍浮。

离开高途时，汪四维反想了很久，他以为公司发展太快了，有些“老东谈主”掌抓着很大的话语权，但现实上还是独霸不了阿谁位置。“当一个公司从几个东谈主到两万东谈主，详情会有一个比较大的变化。”他说。

有东谈主感受到了变化。在2020年下半年，不少东谈主毅然懈怠，但增长不错粉饰许多问题。在全面滑落确当下，有些东谈主呈现出了与以往不同的相貌。“目前的高途，就是‘冰火两重天’。”走进办公区，不错一眼看出两种东谈主和两种办事景色。有东谈主经历了大起大落，终点悲不雅，每天在公司里饱食竟日，一位仍在任的职工以为，“他们惟一还没离开高途的原因是出去不好找办事，在这里等着，说不定能等来N+1。另一批东谈主还保持着在2017、2018年的那种办事神气”。

这位职工目前负责成东谈主业务，本年的工资只是前年的一半，福利都被取消。他以为我方在这家公司“经历了K12从单月一百万营收到两个亿的经过，目前正在经历成东谈主业务从单月营收两三百万到一个亿的经过”。“第一次作念起来可能是赶上了，要是第二次能作念起来，那就是实力”。就像这家公司一样，他憋着一股劲儿，想要证明也曾走上巅峰的原因是实力而不是庆幸。

在吊销烧钱营销之后，高途正在重新作念非方法化投放，一些只消一部分东谈主能看到的告白，比如私域流量。还有一小撮东谈主，如今被派去作念最原始的投放——到各大学校门口发传单。

没东谈主再讨论股价了，“都是伤隐衷，被套的共事太多了”，有东谈主买了40万的股票，目前只剩下3万，他正本想买房，目前屋子径直没了。

一个期间终于在渺茫中璷黫地终局了。

回望前两年，在线阐述的扫数东谈主都千里浸在兴奋中，如今，影响超出了一个行业。高途、新东方、好翌日股价狂跌时，中概股随着一谈跌。一位高途主讲本分手抓公司期权，他的爱东谈主攥着腾讯股票。“双减”那一天，一家东谈主跌没了上百万。如今，高途的股价还在2好意思元摆布耽搁，大盘的涨落在它身上，也不外是几十好意思分的变化汉典。

渺茫的还有那些被裁掉的伙伴。他们的东谈主生也曾被抛上高点，如今要不绝适合高点之下的生涯。小鱼曾以为找到新办事很容易，可在她休息的几个月里，新东方裁人4万，学而想线下155个素质点只剩下53个，字节阐述开启了本年度第二轮大裁人，据媒体报谈称，在12月将有近2000东谈主被裁，其中有突出1000东谈主来自瓜瓜龙、清北网校，精锐阐述、学霸君暴雷……在线阐述赛谈里涌起的巨浪让数万东谈主才流回了市集。直到目前，小鱼还莫得找到新办事。

但高途的烙迹还在，他们的生涯也曾被澄莹地更动着。张淼去职之后跟也曾的昆玉们吃了顿饭，他们未免聊起过往，被一个东谈主热切制止，“要是聊这件事情，咱们今天晚上谁都回不了家”。酬酢平台上，一个女孩在某个帖子下留言，论说我方的经历，提到“以前都是将命注入的”，有东谈主坐窝回复她“是伙伴吗？”她答，“是伙伴是伙伴”。就像茫茫郊外上两端邂逅的小兽，他们依靠气息和暗号识别出了相互共同的身份。

林一透彻换了个赛谈。即便如斯，在9月口试时HR如故不经意间拿起，最近来口试的东谈主，十个里有八个是高途职工。他的新办事，薪水折半，但办事量超出遐想得低，“一周的事情也就相配于高途一天的办事”。

一个办事日的下昼6点，林一走出公司。在高途的几百个昼夜，他莫得看过一次夕阳，他曾跟共事开打趣，“咱们是星光下的赶路东谈主”。

站在高途还是贴上封条的楼门口，林一看着北京的西边，太阳少量点千里下去，晚霞烧红了半边天，林一说，“离开高途之后我才知谈，原来太阳是会落山的”。

（文中东谈主物皆为假名。实习生邹雨沁、周鑫雨对本文亦有孝敬。）

著述为逐日东谈主物原创fc2 萝莉，侵权必究。